爱喝水的姑娘 发表于 2022-2-13 09:56:04

漂泊的人都有怎样的心境?

记不清上一次搬家是什么时候,在我的印象里,我北京的一些朋友们根本不介意搬家,反正房子是租来的。遥想张爱玲晚年时在美国,传因跳蚤肆虐和被记者骚扰等问题,频繁搬家,她这么做大抵是需要安全感,不至于在无人照顾的情况下愈加敏感失措。而我选择和已经厌倦了漂泊的乡人一样安土重迁,在一个公寓住数年之久,也是为了某种“安全感”。



当初为了图方便,住在了一层,所以虫害之虞,我同样是遇见过。曾经买过造型可爱的米桶,怎料室内温度适宜,加上米桶留缝,我出外拍戏一周返家,只见房间里,洗手间,橱柜上,爬满了丑陋的米虫,角落更是密密麻麻,于是我大刀阔斧清理得一干二净,次日就当没发生过了;再有一次,也是出外拍戏,我洗手间忘了关门,夏日室内潮湿,地漏也没上盖,几天之后回去一看,房间和厨房的墙上,停满了蛾蚋。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,我带上手套,把它们全部拍死并清理墙面,接着用紫外线灯进行照射消毒,第二天,假装家里从未有过虫族光顾。



当然,现在回想起来,我会佩服那时的我带着某种吃力的隐忍和无力的干练,还有几分乱世里吃着灰尘面包的寄居者的萧索姿态。



在大城市里,若没有朝九晚五的工作,住远一点也是没关系的,比如邻近北京的燕郊,所谓“三十分钟直达国贸”也不能说是谎言,而是一个附带着无数不可能的条件的实话——除非路上绝不堵车,无红绿灯,路线笔直,畅通无阻;除非车子时速120公里以上;除非磁悬浮站直接联通燕郊和国贸两地,中途无停留等等。



但燕郊拥有的最诱人而且最实在的条件,那就是房租低廉,整租只需1000元,即可获得一间在北京市区需要五倍价格的公寓。“半小时”的美好幻想无所谓,听一乐呵就行,大不了就是凌晨早点去车站排队,晚上拼黑车回家。在北京奔波操劳的打工人,可以用1500元的价格在燕郊租三室一厅。时间和空间如鱼和熊掌,不可兼得。制片朋友劝我别去住燕郊,心也会越住越远的。我记得几个演员朋友和导演朋友都是住在燕郊,有些还在那里买了房。不过形单影只如我,再出城独居,恐怕销声匿迹,就此别过。所以我仍留在北京城里。



一个朋友开玩笑说:“你住的地方的远近还会决定你和朋友关系会不会慢慢疏远。”聚餐时,一个女生住在雍和宫附近,合租,小房间,在她眼中,四环就算是城外边了,她说朝阳大悦城是她可以抵达的最远线路,再远就别见了。



我手机里的租房软件满满当当,寻寻觅觅,几番比对,夜不能寐。同价里,离市中心越远的越便宜,而面积也以此递增。无论是三里屯的月租15万元的豪华总统套房还是宋庄800的面积25平米的村屋,我都看到过了。



人世间茫茫渺渺,三教九流,争一席之地。有时看着钢铁丛林人来人往,心里不禁失措:“北京需要你吗,还是你需要北京?”也没有勇气如《俗女养成记》中的陈嘉玲那样回到故乡买个荒屋,打造一番过日子。剧中美好成分居多,陈嘉玲还有个青梅竹马相依。我独自捂着自己的理想,孑然一身,以为熬过了风雪,那理想也就展翅了。而事实上,这理想仍是生蛋,那寒冬还很漫长。



转念一想,去他妈的!人生白驹过隙,皮囊一世何不好好待自己,于是租下了一个人住绰绰有余的公寓。这公寓是新建的,比我曾经住的地方多两站路而已。负责我的公寓经理人在带我看房时,用极为认真而且谦卑的口吻描绘着社区的未来,那蓝图在我面前展开。



他说:“咱们这社区中心以后可是一个小花园,如果你养狗,可以在这里溜溜。”于是我眼前还未完工的,遍布着深棕泥土和冷灰水泥的荒地登时鸟语花香,绿树成荫。



他说:“这地方以后是篮球场,就在你楼下。你想想看一群帅哥在这里打篮球,多赏心悦目。”于是我眼前那片泥地里,篮球场拔地而起,帅哥们越过栅栏,意气昂扬,全然不顾这周围的烂泥地和货运铁轨,打起了堪比全明星阵容的篮球赛。



他说:“我们的前台这边有休息室,二楼有免费的健身器材房,台球桌。这边住户还会定期剧本杀,游戏赛等等。”于是,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每天健身两小时的我,用香汗淋漓回馈社区带来的新鲜器材,自律而明亮,最好还有vlog拍摄,发到油管上成为收广告费收到睡不着的网红。



所有狂妄的迷人的幻想到此为止,就算没有以上,这个公寓也比我之前住的要好。



在没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,我的安全感来自于在管辖范围内把问题立刻解决好,而全身而退会让我有种挫败感和不甘心。



其实搬家的难处在于“搬”。曾经我只身来到北京时,只需一个大旅行箱,而今的行囊却需要用最大的卡车才能装满。远道而来帮我搬家的姐妹春和连连起誓,说自己回到郑州的家里时,一定会开始断舍离,要让家里清清爽爽,若是有朝一日搬家,也不会像我这般耗费体力。



我收拾东西时,惊觉自己是恋旧之人,什么都舍不得扔,实际上它们在我人生里,永远不会再用上。比如——过期了好几年的优惠券、那些就算见面也不会对上号的名片、早就不记得谁的宴会上捎回的铁盒、实物早就报废的说明书、已经氧化了的电影票、放成化石的软糖、过期八百年的沐浴露……



搬家前,我开始了大清除,似乎要成为痛改前非的新人类,把过往那些劣习通通抛弃。春和像为赛场上的人喝彩,对我扔旧物的行为无限鼓励。



幸亏有她,那些吉利话术一套一套,让人不禁感动。比如,我担心搬家会让我更加焦虑迷茫,她说,树挪死人挪活,就是要拥抱新生活。



又比如,我的一枚冰箱贴写的是“恭喜发财”,搬家时摔碎了一个“恭”字,我感觉需要扔掉,她却说——“别扔,你看直接‘喜发财’”了,都不用别人恭你了。”



再比如,我看黄历说三号适合搬家,没想到3号当天一大早就下雨,还下了足足一天的雨,我还在想这日子有没有写对。她却说,遇水则发,你要信,新生活会发。



春和现在还单身,我想可能是她周围男生瞎了也聋了。



我所住的公寓很像日式的格局,门外就是公共的阳台走廊,而我晚上路过一个个门窗回自己家,余光都可以瞟见一男一女生活在一起,要么,就是一家三口。我突然想起春和的话,年轻人在大城市谈恋爱,有时不仅仅是两个人一起依靠,还因为可以分摊生活的压力。我陷入某种沉思,似乎是对一种可笑的宏观的无可估量的问题进行揣测,在我们赖以生存的这颗银河系里的小小的星球上有这么一瞬间,要按照这个时代的碳基生命的行为准则和风土人情进行演绎,否则便成了异类。但实际上,对于汲汲营营的年轻人来说,物质上的满足远远胜过感情上的,要拥有感情,那么请先拥有物质。



我给奶奶打电话,那边是老人们热情的声音,我告诉她们我搬新家。老人甚至问,是不是单位发给你的新房子哇?



我说不是。



她们说再见。



我说好。



但是她们不懂挂电话,这次我想多听听她们的声音,于是听到电话那头,奶奶告诉大家,我是如何拍了电影,如何拼了命跑上跑下,如何竭尽全力,像是在讲传奇。



其实,漂泊在外的孩子,哪一个不是乡人眼中的壮志未酬的好儿女呢?
页: [1]
查看完整版本: 漂泊的人都有怎样的心境?